姑姑

挑战每十四天,生出七千字

我的英雄--诚实的她

我的英雄

 

05,诚实的她

 

  睁开眼睛,天色微暗,时针指向「六」,稍早于我平常起床的时间。

  打消回笼觉的念头,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推开,双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,双膝用力站直身体,向前迈进一步。

  然而,却感受不到大腿的动力,也没有感受到脚底与地板碰撞后,所产生的反作用。

  我望向地板。

  终于,双腿好像接收了我的要求,踏前一步。但脚跟还没有接触到地板,就有一股无力涌上,一个踉跄,就向左侧滑倒。

  「啪。」首先是手臂感到冰凉,然后是耳朵有被撞到的感觉。最后,左边的头部——大既是颞骨和顶骨的附近吧——感到痛楚。我花了好几秒,才理解到自己跌倒在地。

  头晕、噁心……各种不舒适感在冲击我的身体。

  「生病吗……」我喃喃自语。

  没有挣扎起来,我反而享受着地板的冰凉。

  寒冷总可以刺激思考。

  闭上眼睛,脑海中思考需要完成的事情,睁开眼睛,开始行动。

  我翻身面向天花板,拿起床上的手机,准备完成一些工作。

  首先,用通讯软件跟花音前辈道歉,并拜託她跟Hello Happy的团员们说道,今天团练米歇尔和我都不能来;然后请求网球社的前辈,检查——用具我前天已经整理好,但以防万一——下星期练习赛的用具;今天不是打工的日子,所以不用跟商店街的人联络。

  把手机放回床上,右手扶紧床边,左手按着地板,双膝弯曲,脚板贴紧冰凉的地板,四肢尝试发力。

  第一次……不行,四肢同时发力,反而是四肢都用不上力。

  深呼吸,我选择只用双手发力……使上吃奶的力气后,终于可以从躺在地上,变成坐在地板上。

  呼……双手按着床舖,尽可能地把力气聚集在手臂和手掌。

  「呼……」终于让自己的臀部回到床上。

  在床边的柜子中拿出口罩,并且带上。然后拖着沉重的身躯,扶着牆边,缓慢地前往厨房,准备弟弟妹妹的早饭。

  「姐,你怎麽了。」迷迷煳煳地把东西准备好后,熟悉的男性声音在后方响起。

  本想摇头,表示自己没有事,但摇头的瞬间,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。

  强烈的痛楚佔据着脑袋,然后,眼前一黑。

 

  睁开眼睛,陌生的天花板,我把目光望向左侧,是一扇窗,窗外阳光明媚。思考一段时间,才想起我好像在厨房中晕倒。

  这是哪裡?

  「美咲。」她的声音打散心中不安,我把目光移向右边……

  是心。

  「这……」我本来想问这是哪裡,但吐出第一个字,喉咙已经如火烧一般乾旱,让我难以说话。

  心连忙把我扶起,让我坐在白色的床垫上,把枕头放在背后,让我可以舒服地依靠枕头。并且拿起水杯,放在我的嘴边。她的眼神示意我仰头,我听随她的指示,她轻轻倾斜水杯,让水流进我的口中。

  清凉的水,滋润着我的喉咙和五脏六腑,我轻轻叹气,默默地感受凉爽的快感。

  「这裡是医院。那个穿白袍子的叔叔说,你长时间处于紧张和压力过大的状态,而且恆常性睡眠不足。并且,可能在昨天或前天解决一些事情,让心情稍微的放鬆。最关键的是,你这两天月事来了。这让长期被压抑的情绪、压力一口气爆发出来。」心瞭解我心中的疑问,向我解说道。

  Hello Happy的团练;打工的事情;开live的杂事;社团的训练;学校的考试;前辈的倾诉;房子的家务。

  仔细一想,烦心事的确不少,这些事情确实压榨我的休息时间和睡眠时间……晚上的睡眠时间,很久没有超过四小时。

  昨天把开live后的杂事处理后,的确稍微放鬆一下,想不到也是病倒的原因……

  「的确,最近事情太多了。」难以反驳,我苦笑道。

  「美咲,如果有事让你感到不开心或不舒服,你应该要抛弃那些事情。」心凝聚望我的眼睛,说道。

  我摇头,不想讨论这个问题。

  心不会明白的。

  「为什麽你会知道我倒下了?家人应该没有你的电话呀?」

  但如果有,应该不会通知你。

  「因为电脑……」心低声地说道,但声量太低,没有听到心想表达什麽,只好抓着关键词问道:「什麽电脑?」

  「没有,巧合巧合,今天想跟你上学,就过来了。」心慌张地摇头。

  虽然很可疑,但这几乎是救命之恩,也不好意思怀疑她。

  「感谢你。」我向她低头感谢。「没关係,你没事就好。」她如平常一般,以笑脸面对我。

  在这个瞬间,我看不透她的情绪。她平常的感情,透明清晰并不複杂,就如一条单行线般,直接明瞭。

  然而,刹那的眼神中,却充满各种情绪。但下一瞬间,她的眼神又如当初一般,只有笑意。

  克制心中的困惑,我建议:「你先回学校吧?」心低头思考,然后点头。

  她转身,准备离开纯白的病房。

  她乾脆地离开,让我的心中有点空空的。

  想她陪伴我,或者只想有人陪伴我?

 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,我惧怕孤独。但要求她不顾学业陪伴我,这很自私。

  双眼凝视她的背影,但左手却拉着心的衣角。我连忙放手,但心已经察觉到。

  她注视我的手,再把目光移去我的双眼。最后,她以笑容接受我的任性,回来床边。

  脸上的热度,像在提醒我,我现在很尴尬。

  「要听故事吗?」心笑问。

  我难为情地摇头,然后点头,躺回床上,用被子盖着自己的头。

  丢脸死了。

  

  在半小时以后,敲门声响起。

  「美咲小姐,是时候用药。」穿着白袍的成年男性——应该是医生吧——和一位护士轻轻地开门,笑道。

  「这个药物会有安眠的作用,昏昏欲睡是正常的现象。」护士把药物放在桌子上,细心地提醒。

  纯白色的盘子上,放着几颗颜色鲜艳的药丸。为什麽医院喜欢用纯白色的工具……

  白色的用具沾上髒东西,很容易察觉到呀……而且纯白色的用具很难清洗……使用太久又产生黄黄的污垢。

  「美咲小姐?」护士的声音打断我的妄想:「请问……有问题吗?」我还没有回答,心抢答道:「美咲不喜欢药丸太大颗吗?我也不喜欢,而且药丸苦苦的很讨厌。」

  「哟哟,难道没有甜甜的药水吗?」闪亮亮的眼神凝望着护士,护士为难的目光,在医生和我来回飘移。

  「没问题,只是发呆了。」我笑着回应,并抚摸心的头:「心,别添乱。」「但这种药丸真的很讨厌呀……」心有点不甘,喃喃自语。

  心噘嘴的娇态很可爱呀……

  故意不理会心,拿起药丸,把它们放在口腔内,以舌头把它们移动到舌尖上,同时拿起水杯,杯中的水进入口腔,把药丸冲进喉咙。

  其实我也不喜欢药丸,不是讨厌它的苦味或大小。需要用药的时候,就代表我是病人。

  病人象徵着失去自理的能力,必须要麻烦其他人,会添麻烦给其他人。

  这个感觉,我很讨厌。

  睡魔侵袭我的大脑,眼皮越来越沉重。在朦胧之间,心道:「美咲,你先睡吧。」

  本来想让心回家或者回学校,但千言万语来到嘴巴,却化为一声:「嗯。」

  「我会在这裡陪伴你,不用怕。」手掌正被某人握着,应该是心吧……

 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,我尤如保护宝物般,紧握掌中的手。

 

  我在坠落。

  孤身一人,失去重力,四周皆雾。我尝试挣扎着,但不论四肢如何移动。

  我仍在坠落。

 

  「吓。」全身一震,醒来了。

  虽然是恶梦所致而惊醒,却忘记是如何的恶梦。

  窗外充满该死的明媚阳光,牆上的时钟诉说着,离上次闭眼,只渡过一个半小时。

  白色房间空馀下我,不知心在何处。

  「美咲。」我的思绪仍然迷煳着,心却把门拉开,笑道。

  小心翼翼地拿着托盘,托盘上是砂锅,和一个碗。

  我把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方形桌拿起,安装在病床两端的扶手。

  「刚刚弄的。」把托盘放在桌上,心笑道。「你煮的?」我把锅盖打开,是热腾腾的白粥。

  稀泥般的白粥,让我产生噁心的感觉。

  「要吃吗?」拿起锅子旁的汤匙,锅子中的白粥分到碗中,问道。

  心点头,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来。

  病床很大,我把身体移往旁边后,床上出现大片空白。

  心的身体微冷,我用被子盖住她的下半身,并将锅子和汤匙移向心的前方。拿起小碗,放在嘴巴前,轻轻吸气,然后对着白粥,轻轻地呼气。

  白粥在口中飘浮:千岛酱的口感,和白米的味道让我感到噁心。「咳。」白粥的热量更让我呛倒。

  心慌张地看着我,我摆手表示没事。心没有理会,把白粥抢走,然后拿起汤匙,舀一匙白粥。

  红润的嘴唇微噘,慢慢地把口内的气体,轻呼至汤匙上,匙中的白粥如波纹般扩散,小量的液体落到碗内。她吐出舌头,可能想用吞尖嚐嚐温度,但留意到我的目光,就把舌头伸回去,不好意思地傻笑。

  用膳后,用具还给护士和黑衣姐姐,心却没有下床的意愿,我也没有针对这事情说什麽。

  我喜欢她在身边……只限现在。

  「软弱的我……」我略带苦笑地想着。

  「毕竟我生病了,所以想撒娇也很正常。」尝试使用藉口说服自己。

  「要看电影吗?」心问道,我点头。不久,黑衣姐姐进来,拿出不知名的黑盒子,连接在前方的电视,并把遥控给我。

  「想看什麽吗?」「让你开心的电影。」「是吗……」我拿着遥控器,看着一部又一部的电影名称:「这部电影不是昨天才……不……这部电影不是明年才上映吗……」弦卷家的力量,总是让我惊讶。

  「这一部吧……」我选撰一部以动物为主角的推理电影,心特别锺爱可爱的东西,应该会喜欢吧。

  按下播放键,病房中的灯光渐渐暗淡,窗帘慢慢地落下。当房间几乎没有任何光芒后,电影开始播放。

 

  「我们唯一该恐惧的,就是恐惧本身。」

  「坚持梦想……」

 

  这是很梦想的电影,我问道:「你喜欢吗?」

  但心应该会喜欢。

  小动物很可爱、追求梦想很棒、最后的结局很厉害等等……这应该是原因。

  我伸着懒腰,等待意料之内的答案。

  「喜欢!」果然……「我喜欢裡面的城市,这是让所有人开心的城市!」心笑着说道。

  我困惑地看凝望心,这答案……有点出乎意料。

  「你看看,兔子可以驾车,大象也可以!长颈鹿和兔子竟然可以享受同一台机械!每隻动物的脸上都充满笑容,太棒了!」她的着眼点和我完全相反。

  「这城市在哪裡?我想去看看!一起去吧,美咲!」心兴奋地说道。

  「这只是动画,并不存在在现实之中……」「可能会有类似的城市呢!」「如果找到的话,我和你一起去吧……」我随口说道,继续问道:「以为你会喜欢他们追求梦想。」

  「你喜欢吗?」心反问。「还不错。」那段剧情非常热血,我对毅力论没有抵抗力。「但他们追求梦想时,他们的表情和内心很痛苦。」

  「如果追求梦想是痛苦的事情,为什麽还要去完成梦想?」「但是梦想完成后很愉快。」心问道:「那你的梦想,是什麽?」

  一时哑口无言,我的确没有仔细想过梦想。这让我有点莫名的羞怒,反问心:「那我们乐团也有梦想呀,难道我们不应该去追求它吗?」

  「但追求梦想的时候,我们总是开心地大笑、微笑。」心没有迟疑地回答。

  的确,无论是笨蛋三人组和花音前辈,甚至是我,在舞台上总是开心地演奏着。

  没有一场表演过后,情绪是失落的。

  我无语,心继续道:「虽然你不曾上台,但不论live后或是编写新曲后,美咲总是充满笑容的。难道你讨厌Hello Happy吗?」「没有。」虽然很疲倦,但只要和Hello Happy一起,的确让我很快乐。

  「所以,痛苦地追求梦想,是一件必要的事情吗?」心睁开闪亮的双眼,好奇地问道。

  凝视心的目光,我突然瞭解:

  心的背景,让她轻易获得所有事物;心的性格,让她开心享受任何事情;心的能力,让她完美处理全部困难;心的脑袋,让她快速忘记伤心困惑。

  弦卷心,也许是我所认识的人中,离梦想和欲望最远的女生。

  因为,拥有,只需要一句。

  这样的心,遥远……并可怜。

  如果弦卷心学懂追求欲望和梦想,谁可以满足她?

  如果弦卷心的心,感到绝望,谁有能力承受下来?

  她会有属于她的英雄吗?

  情不自禁地紧抱心,在她耳边轻声低语:「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,不要闷在心裡,一定要跟我说。」

  但是,她没有以往常一般抱回我。

  「我没有不开心。」心的声线有些低沉:「但我希望美咲可以快乐。」心的声音竟然开始黯然,她道:「最近,我看不到你的笑容,你总是皱眉苦恼某些事情。甚至,你倒下了。」

  这是我的错觉,弦卷心不可能难过,只是生病后的后遗症而已。

  「美咲。」心轻轻推开我,面无表情地说道:「是我让你失去笑容吗?或者,是Hello Happy让你失去笑容吗?」

  我摇头。

  「白衣的叔叔说,你总是充满压力和睡眠不足。是Hello Happy的事情,是我们所导致吗?」

  我想举手紧掩心的嘴巴。

  我想说,我没有不开心。

  我想说,在Hello Happy是我最快乐的时光。

  我想说,倒下的原因只有一个——奥泽美咲太软弱。

  但,若果我说了,是不是说明凭籍奥泽美咲的能力,难以融入Hello Happy。

  「如果Hello Happy让你压力太大……」

  不是的……真的不是……

  「也许……」住口,别说,不要讲。

  「离开,也许比较开心。」

  嗡嗡嗡嗡嗡嗡……

  「出去!」原来,极端愤怒,会让眼光所及皆是血色。

  「啪!」脑海中的某一根弦,彷佛断了。

  「闭嘴,然后出去!」我尝试冷静下来,尝试轻声。

  太困难了。

  「我……嗯……」心默默地穿上鞋子,离开病房。

  对心并不公平,我这是无理的迁怒。

  抱起弯曲的双膝,我把头埋在双腿之间。

 

  「唉哟,你对弦卷小姐做了什麽?」陌生的声音,让我抬头。

  黄色的头髮,是心吗?

  「白鹭前辈。」然而,成熟的气质和外表,心难以拥有。

  「我看见弦卷小姐,以非常不妙的表情离开医院。」「是吗……」「虽然你也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。」愤怒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是巨浪般的内疚感。

  「本来,花音和薰要过来探望你的。」白鹭前辈没有理会我的心情,解释着她为什麽前来:「但薰有事不能前来,又不放心花音独自过来,只好拜託我。」

  「还好只是步行就可以到达的地方。」白鹭前辈有点小得意地说道。

  「嗯……」我无精打采地回应。

  「你应该要吐槽的。」「没心情。」白鹭前辈拿出手机,瞥了一眼。

  「好吧,你和弦卷同学发生什麽事情?」「白鹭前辈,你应该不是喜欢多管閒事的人。」「不,你们这些事情阻碍了我跟花音的约会。」「呃……对不起。」「所以,什麽事了?」没有理会我的道歉,白鹭前辈再次问道。

  「……」我把事情的原委解释。

  白鹭前辈不时点头,不时皱眉,把事情解释诉说后,她没有立即给我回答,只是低头思考。

  奇妙的是,把所有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后,我感到一阵轻鬆。

  十几秒以后,白鹭前辈说道:「我认为,弦卷同学没有错。」她没有等待我的回答,继续说道:「如果有一天,弦卷同学因为这些事情而生病,你会如何选择?」

  我沉默了。

  「你会选择一样的回答。」白鹭前辈像看穿我的心声般,说道。

  「但她比你更聪明、更温柔……也更笨。」我疑惑地看着白鹭前辈,漂亮的脸孔像回忆往事般发呆,没有说话,只是淡淡地微笑。

  过了一会,她才回过神,带着歉意笑道:「抱歉,想到一些往事。」

  「咳。」她以咳嗽的声音作为开场白,解释:「她首先要求你放弃的,是你和她的唯一联繫。」

  白鹭前辈的身后好像长出一对魔鬼般的翅膀,口中的话语像利剑般刺穿我的身体。

  「对,不是什麽打工,也不是什麽学业,甚至不是什麽社团活动。而是你和她的唯一联繫——乐团活动。」

  也许利剑太重了,白鹭恶魔把剑抛弃,举起两隻手,展开怒涛般的连击……而且每一句都是重击。

  我挥手阻止白鹭前辈,她也没有说下去,只是戏谑地轻视我,道出建议:「弦卷同学和花音在医院门外的公园喔。」

  奥泽美咲再起不能,白鹭前辈以恶鬼般的姿态,高举双手,展露胜利者的笑容。

  当然,现实中的白鹭前辈没有高举双手,只是微笑着。

  我轻叹一口气,再深叹一口气。

  「虽然你现在连起床也有困难,不要说离开医院,也许下床后就准备申请退学,但自我满足的情绪绝对比这些更重要对不对?你倒下了还可以感受到她的同情心,真好。」

  决定不理会白鹭前辈……她是知道我瞭解这些的情况下,才刺激我的。

  拿起手机,细想几秒,输入文字,然后按发送。

  我躺回床上,尽量摆出一副放弃人生的表情,问道:「白鹭前辈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心眼很坏,而且很小气。」

  她看着我,眨着眼睛,嘴角扬起,把右手的食指贴在唇上。

  一个小动作,就可以由撤旦般的姿势,摇身一变,变成邻家女孩……

  真是难以厌恶的小恶魔。

 

  奥泽美咲的梦想,只有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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